第65章 狼烟犬雾皇帝迷眼 青梅竹马太孙怡情(2)(1 / 2)
诸王自知自己的位置,都把目光投向太孙。朱允炆随口道:“雨打羊毛一片膻”。对仗倒是工整,但这景致衰败、江河颓废的气势实在令太祖沮丧,低头不语,皇家储君这等低沉,大明江山将何以堪?“日照龙鳞万点金”,是燕王朱棣的声音,立时给人一种阳光辉映、气象万千的王道之气。还未等太祖说话,又听宁王朱权道:“电闪夜空万里明”,依然很有气魄。“霜漫枫林一山红”是蜀王朱椿的声音,虽然凄冷,却也吉祥……法不责众,几个亲王争相献词,朱允炆不敢挑剔,王叔们的联句里没有一个像他的那样丧气,可这就是他的心思。皇爷爷万岁之后,诸王叔尾大不掉,他做皇帝的朝廷若不能制御,恐怕比这还要惨!朱元璋抬起头,微微叹息一声,是为皇太孙还是为大明江山呢!由此,永乐又想到了自己的子孙。太子朱高炽肥盈笨拙,没听他写过诗,更不知他的心声,他以后会不会和建文帝朱允炆一样懦弱?若废了太子,皇太孙怎么办?高煦真那么中意?哎!家事比国事还难。当杨荣问起,永乐恍然间才拉回思绪,放下家事:“岂止是把酒临风?人谓登泰山而小天下,朕至北京而小天下,卿等就没有同感?”他的心思转得好快,一个陪都就可以小天下,京师往哪儿摆?回手一个难题抛给了辅臣。
胡广、金幼孜未及反应,杨荣立时猜透了皇上“心驻北京”的念头:“北京山川形胜,外控狡黠之北虏诸夷,南俯中原千里沃野,怎不有小天下之感?只是臣智识愚钝,皇上一点,方才悟到。”边说边向胡、金二人使眼色,二人也明白了,忙附和杨荣。
永乐道:“北京还是在朕登基之初简单修葺了一下,朕一直有个想法,思虑几年了,北京要大建一番,将宫城南移,将太液之水南徙,扩大水面,才不愧金代以来‘燕京八景’的‘太液秋风’嘛!卿看如何?”
“甚好、甚好。”胡广这才悟到了皇上的本意——建天寿山陵园——大修宫殿——目的,迁都?天哪!这么大的事,会这样轻描淡写?不会,皇上是三思后行、深思熟虑的人,任何事也不会草率的。
“臣等是陪皇上散心的,又议起国事了,请罪臣等未能尽职。”杨荣说着,岔开话题,真真假假跪下叩头。
永乐叫他起来:“是朕放不下,好了,不说国事,我们登船游览一番。”时值中秋,天已转寒,上船后,黄俨忙把一件大氅披到皇帝身上,躬身退到一旁。张杌、腾定等十几人分布在船头、船尾及两侧。永乐说:“朕在北京住了几十年,对北京深有感情,但于北京的历史掌故兴趣更浓,卿等学富五车,有何可以告朕?”
还是北京,皇帝的话说得几个人挺忐忑。金幼孜心里嘀咕着,皇上、皇后都是好学之人,皇家藏书浩如烟海,又在北京二十多年,焉不尽知北京掌故?皇上三句话不离北京,看来真要有大举动了,且说,且看。“往早了说,我知道来北京的第一个达官贵人是周朝召公奭,周武王分封功臣,召公在朝里打理庶务,就把儿子克封在了燕地,大致是今北京所辖,具体在哪,就不得而知了。”
杨荣接过金幼孜的话说:“燕昭王金台招贤的故事臣知道,但战国七雄的燕国还是不是召公之子奭所建的燕国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请教皇上。
“这一段朕清楚,可以帮你续上。”永乐兴致勃勃,“就是那个燕国,都是姬姓,后来强盛,灭掉了周围的蓟等小国,并将国都迁于蓟城,直至燕太子丹遣荆轲刺秦王不果,燕为秦所灭。秦在此地置广阳郡,汉武帝时仿古之名置幽州,隋炀帝大业初又改幽州为涿郡,并将运河修到这里。隋唐时,因用兵西北和高丽,幽州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又兼有陆路水路枢纽,兵马、粮秣、军械都于此集结。唐亡,五代时,后晋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割让契丹,次年,契丹以幽州为南京,又称燕京。”
永乐说起北京,如数家珍,虽有秋风掠过,面色依然潮红,显然是情绪高亢,激情所致。杨荣也很兴奋:“皇上日理万机,仍读书不辍,于北京往事了如指掌,尚自谦孤陋,是臣等寡闻如此,空挂了学士名号。”永乐哈哈一笑:“也不过多读几部闲书罢了。人无完人,各有所长。故朕依众大臣议事理政,卿等有何见解,上朝的大场面不便说的,下来一定要说,能说真心话才叫忠君,君臣相契才是君臣之道。”
“臣遵旨。”几个人一起跪下叩头。“辽以后北京的事就很清晰了。”永乐话锋一转,又回到原题上。胡广接过话茬:“女真人的金国南下攻辽,占领燕京,改燕京为中都。可好景不长,蒙古军南下,元世祖忽必烈在金中都的东北筑建新城,是为元大都,直至我太祖遣大将军中山王北伐,攻下大都,称北平,元顺帝北徙,皇上于洪武十三年入驻元宫。”
“北京的历史虽然悠久,但建都的光景并不算长,”永乐道,“如果从金代奠都算起,北京建都不过二百多年,方历二朝,廖均卿告朕北京之‘王气’未尽,金忠、袁珙也如是说,故朕为一件大事仍在犹豫之中。”
说来说去,又被永乐绕到了国事上。皇上所说的大事,几个人心里已十分清楚。廖均卿是有名的形家,袁珙和金忠一样,是着名的相士和卜者。但相士的话不等于大臣的议论,也拿不到台面,“迁都”的话题太过重大,这应是蹇义、原吉、金忠、宋礼等二品大员、国家重臣和皇上商度的大事,若是几个四五品的阁臣佐皇上定下这样的大计,不惟说出去让人笑阁臣不自量力,还不知会遭到多少人的嫉恨呢,以后,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恐怕都不好收场。杨荣决心把话题扯开。他往前望去,一群小野鸭在一只母鸭带领下自由自在地游弋觅食,时而俯首,时而仰头,悠然自得。遇有别的水鸟侵袭,母鸭坚定地冲上去驱赶异类,继续带群鸭前行,满满的天伦之乐。杨荣想起皇上方才在宫中于太子不利的话,看着水面若有所思:“陛下,眼前的野鸭好不惬意啊!白鸭也好,黑鸭也罢,一样体贴,细致入微,老鸭呵护之情令人感怀。”永乐顺着他的目光望着,一群野鸭正慢慢收拢,似乎是船只这个庞然大物打扰了它们的宁静,在母鸭的带领下,群鸭迅速钻进了茂密的苇丛中。永乐的心中不免波澜微起,他的思路不经意间就转到了皇家。
杨荣虽没提皇家一个字,触景生情,这不明明在暗示自己,重申一视同仁的父子之情吗?为了朱家的万代江山,君臣也是费尽了心思。谁才是皇位的最好继承人?高炽毕竟是十年的太子了,论理论法,天经地义。一旦废立,会引起多大的波澜,文武重臣若冒死上谏,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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