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举杯同仇（中）（1 / 2）

下注。n

赌局?n

面对齐齐望着他的詹恩和泰尔斯，费德里科满头冷汗，喃喃自语。n

话题的走向怎么就……n

到这里了？n

“我知道，堂弟，我也不喜欢这个结果，”詹恩缓声道，“但他有一点说得没错：这是对我们三方而言，损失最小的选择。”n

泰尔斯轻轻点头，竭力在深呼吸中摆脱不存在的罗网。n

“损失……最小？”费德里科像是在大雾中找回罗盘的船长，目光炯炯地看向詹恩。n

“小时候，费布尔老师在政治课上说过：三角至衡。”n

詹恩端起茶杯，却不品尝，只是细细摩挲杯沿：n

“倘若有其中一方想着损失更小……”n

“就意味着其余两方损失更大，”费德里科打断对方，他瞥了一眼沉默的泰尔斯，恍惚道，“你忘了，我也上过他的课，就在你……”n

“在我去东陆游学之前，”南岸公爵在嘴角露出危险的微笑，“幸好，幸好你没忘。”n

费德里科面色微变。n

三角至衡……n

那么其余两方……n

“你怎么说，费德？”n

泰尔斯看了看永世钟，对了下今天的日程表：n

“成为子爵，或者我再给你找个去处？”n

费德里科看看面色紧绷的泰尔斯，再瞧瞧胸有成算的詹恩，突然发现，自己是书房里唯一还站着的人。n

突兀又孤立。n

念及此处，费德里科的表情越发难看。n

然而不过区区数秒，这位流亡贵族就深吸一口气，他收敛表情，姿态端正地坐回座位，严肃深思。n

令书房里的高度重新平衡。n

不愧为凯文迪尔。n

看到费德里科迅速调整心态，回归冷静思考的这份定力，泰尔斯不由暗自佩服。n

不愧是能扳倒詹恩的人。n

不愧是哪怕流亡在外寄人篱下十余年，也要爬回翡翠城复仇的人。n

如果他不是生来如此……n

联想到自己为质埃克斯特的过往经历，泰尔斯盯着此刻的费德里科，明白了什么，缓缓颔首。n

一个好对手。n

少年心底里的声音发出赞许：n

只是不晓得，是否也是一个好盟友？n

泰尔斯心情一沉。n

“放心好了，我没有逼你们放下仇怨，相亲相爱的意思，”想到这里，泰尔斯再度开口，试图加码，“终有一日，你们会有机会重新分个你死我活的——那时我绝不插手。”n

没准还乐得煽风点火。n

凯文迪尔兄弟齐齐皱眉。n

“毕竟，”泰尔斯轻呡茶水，特意把这句曾用来调侃对手的话再说一遍，“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嘛。”n

“这话不假，”詹恩轻抚着茶杯讥讽，“恶魔哪有你残忍。”n

“多谢夸奖。”泰尔斯毫不愠怒，甚至还多尝了口马黛茶。n

嗯，喝习惯了，苦味儿就淡了。n

“但我没有机会赢了，对吧？”n

沉思中的费德神情恍惚：n

“就像我之前说的：回到翡翠城，回到空明宫，回到他经营统治十几年的主场，我很难斗得过他——哪怕有殿下的支持。”n

泰尔斯茶杯一顿。n

“这就是你不敢下注的理由？”n

詹恩嘲笑堂弟：n

“你气势汹汹回来复仇时，不是还有‘贵人相助’吗？”n

贵人相助……n

费德里科表情微变，却未还口。n

“我懂，费德，这决心不易下。”n

泰尔斯观察着他的样子，特意又低头看了一眼日程表，温和地道：n

“没关系，慢慢想通。到礼赞宴之前，你有的是时间。”n

“也不是非得想通不可。”詹恩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n

“我建议你闭嘴，詹恩，”泰尔斯转向南岸公爵，收起好脸色，“除非你也想不通。”n

詹恩脸色一变，想要反驳什么，但他握了握拳，终究还是忍住了。n

“很好。”n

泰尔斯看着他忍气吞声的样子，满意点头。n

“那么作为对你的奖励，詹恩，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n

詹恩顿时一怔。n

费德里科难以置信，他转向泰尔斯：n

“什么？他？自由？”n

泰尔斯靠上椅背，对费德耸肩摊手：n

“他听话嘛。”n

“不，殿下——”n

费德里科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但他立刻被詹恩打断。n

“我自由了……现在？甚至在礼赞宴之前？”n

只见詹恩不屑轻笑：n

“传出去之后，人们会不会认为，是你一早就钦定我胜诉了？”n

费德里科低下头颅，握紧拳头。n

“别得寸进尺，詹恩。”泰尔斯冷冷道，“礼赞宴之前我仍是摄政。你若嫌翡翠城太大，想去王都坐牢，我随时欢迎。”n

詹恩笑容一滞。n

“现在，会议已经超时，你们可以出去了，”泰尔斯低下头，装模作样在已经做过注记的行程表上又圈了几个毫无意义的圈，“我今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n

“这不合理。”n

费德里科突然开口，引得泰尔斯和詹恩齐齐扭头。n

“殿下，詹恩，你们……刚刚的对话，和稀泥，赌局……”n

只见费德里科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化不断：n

“这些都不合理。”n

泰尔斯眉毛一跳。n

“废话。”n

詹恩嫌恶道：n

“要是有更合理的法子，谁t愿意陪他和稀泥，还拿翡翠城参赌？”n

“不！！”n

费德里科猛地抬头，情绪激动：n

“你，詹恩，你是亟待翻盘的赌徒，殿下则是另有打算的荷官，为翻盘也好，为打算也罢，你们达成妥协，串联作弊，要面对的都是赌局的主人——庄家！”n

泰尔斯和詹恩齐齐一顿。n

“但你们不该，不该如此轻易草率地亮明内幕和筹码，把我，把赌桌上的另一个赌徒，痛痛快快拉进你们的串联，参加作弊。”n

费德里科表情难看，轻轻摇头：n

“尤其这位赌徒本身就是靠着庄家的默许入局的——如果他听完密谋，非但拒绝加入作弊，甚至还跑去跟庄家告密呢？”n

费德端起茶杯，神情恍惚地强调了一遍：n

“这不应该，也不合常理。”n

泰尔斯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n

“问这家伙去吧，”他指了指詹恩，轻叹道：“他就非得把话说得这么直白。”n

詹恩面不改色。n

“除非……”n

刹那之间，费德里科想通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詹恩，又看看泰尔斯：n

“除非这就是目的。”n

书房安静了下来。n

“他刻意把话挑明，拉我入局，”费德里科瞪大眼睛，“就是为了逼我……选择。”n

王子和公爵不由对视一眼。n

泰尔斯不得不咳嗽一声：n

“听着，费德……”n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詹恩大声打断：n

“选择什么？”n

只见南岸公爵冷冷盯着他的堂弟：n

“事到如今，费德里科，你以为你还有得选择吗？”n

费德里科怔怔扭头，望向他同族的兄弟，以及最大的对手。n

“还有得选择……”n

他在喃喃自语中明白了什么，恍然一笑：“原来如此，詹恩，原来如此。”n

费德里科把手里的茶杯转了一圈：n

“现在，作为你们串联‘作弊’对抗庄家的知情者，我若再不妥协……哪怕只为安全考虑，你和殿下也不能再放我生离空明宫。”n

他思维迅捷，越是深思便越是肯定：n

“你们营造出如此局势，正是要逼我看清形势，逼我想通这一点：要么跟你们妥协，要么被你们做掉。”n

泰尔斯闻言蹙眉。n

詹恩的眼神则越来越冷，他看了泰尔斯一眼：n

“谁知道呢？这废物点心向来心慈手软……”n

泰尔斯面色难看：n

什么点心？n

哪个点心？n

只听詹恩道：“……哪怕你死不妥协，他大概还是会放你一条生路，任你回去向‘庄家’投诚告密？”n

费德里科闻言眼神一凝。n

“相比之下，那位庄家想必明断是非。”n

詹恩心不在焉地捻起茶匙，轻搅杯子：n

“他大概不会怀疑你为什么明明失败了，却还能从翡翠城幸存，只为回他麾下告个众所周知的密，然后继续效力？”n

咚！n

费德里科把茶杯重重顿在杯托上。n

他面色铁青，死死瞪着詹恩。n

“所以，三角至衡……在你们说出此事后，我作为第三方，就已经没有选择了。”n

费德里科强压愤怒，竭力思考：n

“……或就此入伙，或势必出局？”n

詹恩没有说话。n

泰尔斯不得不挠挠头皮，忍住那句憋了许久的“欢迎加入反王俱乐部”：n

“倒也没有这么绝对……”n

“换言之，”费德里科幽幽开口，难掩失落，“你们两个，一早就串通好了。”n

泰尔斯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挠挠手背：n

“当然没有！我们刚刚这不是一路谈条件谈判谈到这儿的嘛……”n

“全是演戏。”n

费德里科目光灼灼地盯着詹恩，让心虚的泰尔斯一时语塞。n

“至于方才的震惊、犹豫和挣扎，乃至气氛紧张的讨价还价，都是你配合殿下装出来的……是为了营造局势，向我强调他已大获全胜，而你只好低头，剩我一人独木难支，最好审时度势？”n

泰尔斯咳嗽连连，詹恩却面不改色。n

费德里科看着詹恩，面色凝重：n

“也对，我早该想到的，翡翠城前一刻还在四处起火，后一刻就变回歌舞升平……殿下掌控翡翠城的进度来得那么容易，那么轻松，甚至在王国秘科之前……不，詹恩，没有你的主动配合，没有你泄露的各项机密，没有你帮忙打通的各处关窍，只凭我给他的那点筹码，这简直不可能。”n

费德里科缓缓摇头：n

“所以詹恩，你老早就放弃抵抗了，你全盘妥协以换来殿下的宽大处理。至于什么等到礼赞宴，什么一个先出事就宰掉另一个，什么先答应的有折扣，什么奖励他自由……哈哈，演的，全是演的。”n

费德里科笑声凄凉。n

泰尔斯尴尬不已，詹恩则依旧不言。n

“因为今天这场三方谈判，殿下要说服的人，由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n

是他一人，在对抗他们两人。n

费德里科深吸一口气，眼藏怒火：n

“因为对你们而言，我才是距离‘庄家’最近的人，才是那个最难妥协，也是最危险最不安的因素。”n

话音落下，书房里安静下来。n

泰尔斯轻轻捂住额头，闭上眼睛。n

该死。n

他讨厌聪明人。n

詹恩之前说得没错，这宫里的另一个人……n

也是凯文迪尔。n

那你该怎么办？n

他心底里的声音对他开口：n

而你，泰尔斯，你是否有能力，重新勾动丝线，逼他回到你的罗网之中？n

泰尔斯不知不觉握紧拳头。n

“听着，费德。”n

泰尔斯叹了口气，他指指詹恩，道出实情：n

“我原本是要跟你坦诚摊牌的。只是詹恩这家伙死都拉不下脸面，说他不能答应得太快，要给他留些尊严，否则就绝不妥协……”n

费德里科一直盯着詹恩，脸上的冷笑始终不减。n

“他是不是还说他很了解我，只有您营造出让我俩相互竞争的氛围，挑起我的好胜和不忿，我才会答应妥协？”n

泰尔斯顿了一下，正要解释，但他想到了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看向别处：n

“看来，他也没那么了解你。”n

尤其在十几年寄人篱下的流亡生涯之后。n

“抱歉，费德。”n

就在此时，詹恩终于打破沉默。n

他无视泰尔斯向他投来的目光，缓缓转向费德里科：n

“我道歉。”n

这倒是让泰尔斯刮目相看。n

嗬，这家伙也会道歉？n

而且是向仇人？n

直到詹恩满是不屑的下一句话：n

“是我高看你了。”n

泰尔斯眉毛轻挑：不，是我高看你了。n

果然，人是不会变的。n

费德里科眼神一冷。n

“没错，我和他，我们串通，默契，勾结，随你怎么说——但那又怎么样呢？”詹恩轻声道。n

费德里科皱起眉头，与詹恩四目相对。n

只有泰尔斯夹在中间，难堪地捋捋头皮。n

“那又……怎么样？”n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缓缓重复了一遍堂兄的话。n

詹恩颔首道：n

“你看透了我们的计谋，很好，这让我们尴尬了一阵，可你难道就有别的选择吗？”n

费德里科没有回答。n

“如果我是你，费德，就该发挥一下翡翠城的为官智慧，哪怕发现了蹊跷也故作不知，配合我们演下去，感激涕零地接受条件就完了。”n

詹恩毫不在意地举起茶杯：n

“为什么就非要揭穿，让所有人都难堪呢？”n

费德里科勾了勾嘴角：n

“所以我不是你。”n

詹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姿态轻松地吹了吹根本不烫的茶水：n

“看来，你是真的离开翡翠城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姓什么。”n

费德里科勃然色变。n

泰尔斯皱起眉头：n

这样真的好吗？n

他们的目标，是要达成妥协不是么？n

那一刻，费德里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堂兄，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怒，进而惊讶，旋即释然。n

“不，这可不是你，堂兄。”n

费德里科吃吃发笑，好像这是世上最荒谬的事情，跟一脸严肃的詹恩形成强烈的对比。n

“你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冒险下注又如此果断……”n

他看了一眼泰尔斯：n

“我猜，是我给殿下出的主意奏效了？”n

泰尔斯眼皮一跳，詹恩则脸色微沉。n

“啧啧，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奏效——为了希莱，你大概把底裤都吐出来了，”费德里科观察詹恩的表情，冷笑不止，“我该说你是太软弱了，还是太怕死了？”n

詹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n

糟糕——泰尔斯本能地觉得不妙。n

“而我还指望着你抵死不从，最终壮烈就义，好让我大仇得报呢。”n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n

“是我高看你了。”n

而费德笑着笑着，还不忘看向泰尔斯：n

“你不该瞒着我的，殿下，你该让我也享受享受他惊慌失措，只能忍着屈辱向你低头叩首，只为保住妹妹的窝囊样。”n

詹恩捏紧拳头，闭上眼睛，竭力压抑着愤怒。n

泰尔斯皱起眉头，语含警告：n

“费德，够了。”n

兴许是王子的话生效了，费德里科收敛笑容，不再提起希莱，但却对詹恩不依不饶：n

“难以置信，堂兄，你变得比格雷戈小叔的那条猎犬还温驯听话——对了，小叔改姓之后哪去了？顶着鸢尾花支脉的名头，在某个小镇上当破产男爵？在某个乡下庄园种田？某家妓馆里花天酒地？某家商号里看账本？某艘船上游历世界？还是去公海外旅游了？”n

詹恩压下愤怒，深吸一口气，摇摇头：n

“他病死了。”n

“毫无意外，”费德里科眼神怨毒，“不知从何时开始，有资格在祖先岩上留名的家族支脉血亲，越来越少了。”n

“索纳叔父本应在上面的，”詹恩冷冷道，“你也一样，费德。”n

听见这个名字，费德里科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n

“只要你愿意妥协，顾全大局，”詹恩重新正色，回到主题，“我知道这很难，因为这需要克制和牺牲。”n

泰尔斯挠了挠头：n

这话能从詹恩嘴里冒出来，画风多多少少有些奇怪。n

费德里科恨恨呸了一声：n

“像我父亲那样‘牺牲’吗？”n

感觉话题又有向私人恩怨倾斜的趋势，泰尔斯不由皱起眉头。n

“相信我，堂弟，”詹恩沉声道，“只要鸢尾花复归一统，翡翠城转危为安，剩下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解决。”n

“关起门来解决？”n

费德里科冷哼出声：n

“就这样？”n

泰尔斯耸耸肩：“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要求……”n

“那真相呢？”n

费德里科幽幽道。n

此言一出，泰尔斯和詹恩齐齐一愣。n

泰尔斯皱起眉头：n

“真相？”n

“对，真相。”n

下一秒，费德里科看看面不改色的詹恩，又看看泰尔斯。n

“今天，你们谈到了权力，说清了利益，甚至连几年几十年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笑容难看，眼底的不甘不忿转为怨毒和冷漠，“但唯独没说一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