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5章 一条狗(2 / 2)
具体都有哪些大院就不说了,就说说前些天张建国秘密会见的那位赵卫东,他就住在百万庄。
百万庄往南便是玉渊潭公园,公园里有著名的钓鱼台宾馆。
玉渊潭公园往东有一块地是铁道的,再往东就是月坛了。
大院里那些孩子,尤其是这一片儿的都喜欢来这两处公园玩。
景色绮丽当然比不上颐和园,但架不住离家门口近啊。
打水漂、跑步、抓鱼摸虾、处对象,都在这一片儿。
出于习惯,顾延按照李学武留给他的电话打给了周瑶,两人通话后顺嘴便约在月坛公园见面。
撂下电话顾延就后悔了,姐夫家住在东城,约特么西城干嘛呀。
可电话都撂了,只能干擎着。
在月坛见面的时候,他还不好意思地把这个当做玩笑讲了出来。
周瑶也没当回事,以为顾延住在西城呢,说说笑笑一带而过了。
可无巧不成书,也正是因为顾延的糊涂,他们俩才赶上了热闹。
而作为圈子里的“老前辈”顾延对《全武行》的双方都认识。
在饭桌上给李学武讲了当天的事,真是惊心动魄,引人入胜。
时间回到3月30日,也就是周末,下午三点钟左右。
张建国一行人骑着二八大杠来到了月坛公园附近。
这是早就约好了的,与赵卫东等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可惜了,他等来的不是和谈,更不是尊重,而是一场血战。
几乎来不及任何反应,数不清的手持刮子的老乒们就从前后两个方向吵着张建国等人围拢了上来。
据顾延讲当时的情况,迎面方向过来的老乒们黑压压地一大片,在狭窄的马路上挤压着走过来。
为首的那一个喊了一声:谁是特么张建国?打死他!接着,老乒们就玩命般的扑了过去。
“我看到的,张建国应该是受伤了,带着他的人跑了,”顾延讲道:“那个叫李奎勇的受伤了。”
“具体都是谁我没注意,也是你们那位保卫科长好管闲事。”
他笑了笑,说道:“我告诉她这件事不用她管,她非要报警。”
“现场有不少人被带走调查,其中我认识的就有赵卫东。”
“嫌耽误你看热闹了?”
顾宁不满地盯了弟弟一眼,提醒他道:“注意点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放心吧,姐。”
顾延没在意地笑了笑,说道:“那种场合,就算是警查来了也得等他们茬完了架才能上去抓人。”
“挺长时间没见着他了,赵卫东依旧是那么的诚恳,健谈。”
他轻笑了一声,说道:“他给工安说,他是认真察看过几次地形后才确定把约会地点定在那里。”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张建国还真是成了气候,一个顽主都能逼着他们又是布局又是玩计谋。”
“你从哪听说的张建国?”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问道:“周瑶告诉你的?”
“嗯,她可真够勇猛的。”
一想起当时的情景顾延就忍不住地想笑,“她跟我说,让我给她帮忙,想办法抓住那个张建国。”
“连她都敢想着抓那个顽主,那些老乒们却畏之如虎。”
说到这里,顾延遗憾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圈子没啥希望了。”
“赵卫东讲的那些话,我听了都觉得脸红。”
他看了姐夫说道:“他说了,老乒们视张建国如虎,临敌畏战是难免的。”
“而那个地点道路狭窄,即使有人想要临阵退缩,后面也有人堵着,谁也退不了。”
“谁在后面堵着?”
秦京茹听的好奇,问道:“这还排兵布阵呢?”
“你可是想不到,赵卫东有多损。”
顾延看了她一眼,又对着姐夫讲道:“工安问他,谁在后面堵着呀?难道是你们这些头头儿?”
“他告诉工安:女的。他把大院里那些最漂亮的女生都拉来了。”
“他还恬不知耻地问工安: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同仇敌忾!”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顾延的语气变得沉默了起来,就连当故事听的秦京茹都皱起了眉头。
“是够损的,”她问了顾延道:“工安不管吗?”
“管了啊,都带走了。”
顾延笑了笑,说道:“可又能处理得了几个呢?”
“法不责众的道理听过没有?他们还觉得这是在为民除害呢,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成英雄来自夸了。”
李学武想起了聂小光在派处所关于那天晚上会面时况的供述,只在心里感慨江湖的水真是浑啊。
那个会谈的晚上,赵卫东口口声声说大家都是受害者,不要自相残杀,要做朋友。
可结果呢?
工安问赵卫东细节,为什么张建国信了他的话,要跟他做朋友,赵卫东的回答是:他傻呗。我不可能跟他做朋友,因为他是坏人!我是好人!
——
四月的第一天,星期二。
李学武上班后抽空给俱乐部打了个电话,问赵老四将周末那天月坛公园的情况说给他。
赵老四虽然没问过,但他很清楚李学武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盯着顽主和老乒圈子。
就连他跟顽主圈子“藕断丝连”的都没有在意,周常利回来招工的时候还见了那些顽主,也没训斥他。
他是不敢胡乱猜测李学武要干什么,但他一直都有关注着这些事,就怕有一天李学武突然问起来。
进了俱乐部的门,就是俱乐部的人。
赵老四早就认定了自己是俱乐部门里的人,现在穿的是皮鞋,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他就是俱乐部的看门大管家,做人做事都得为俱乐部和领导着想。
既然李学武关注着两边的情况,那他就关注着,是为了李学武服务,也是跟着学习这里面的门道。
有些知识是永远从书本上学不到的,就比如李学武这样的行事和布局,瞬息万变,精准拿捏。
李学武撂下电话,他便骑着自行车从俱乐部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红星厂。
别人不能随意进出红星厂厂区,可有着正经工作的赵老四可不算“别人”,这是他最为得意的身份。
凭借着手里东城东风一号俱乐部保卫科科长的工作证,在门口登个记就来到了李学武的办公室。
“说起来都是后话,可他在月坛公园得突围,情况极其惨烈……”
李学武很忙,是一边工作一边听了他的汇报。
赵老四也不敢多客气,就站在他身边轻声将当天的事说了个清楚,是站在另一个视角上的描述。
“当天跟着张建国去到月坛的一共是十三个人,有闫胜利和李奎勇等人,骑着八、九辆自行车。”
在这个时候,自行车可算是大宗财产,比人命都值钱,特别是有的车是从朋友处借的,弄丢了无法交待。
“当时闫胜利先发现的情况不对,眼瞅着大敌逼近,可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赵老四介绍道:“怕对方是来抢他们车子的,所以应战的队形是非常松散的环状阵形。”
“也就把自行车放在中间,十三个人环自行车站成一圈。”
“在弄清楚对方是专门来找张建国的,李奎勇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张建国掩护在身后。”
“可他回头一看,后面的马路上,大队的老乒黑压压地排成密不透风的阵形,也已经一步步地堵压过来了。”
“前后两路人马迫近后,迅速向两翼伸开、合拢,把他们十三个人紧紧地包围在一个小圈子里。”
“圈子正中,就是那几辆自行车。”
赵老四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李学武的脸色,见领导手里的笔没停,这才继续讲了起来。
“当时能看得出来,老乒们实在是太紧张了,”他讲道:“包围圈合拢后他们没有立即就动手,而是有过一阵短暂的停顿,双方开始了对峙。”
茬过架都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尽管双方在人数上非常悬殊,但敢于先动手的一方,还是能在瞬间争取到一定的主动,甚至是反败为胜。
在这一点上,老乒方面就暴露出了他们在实战历练和个人勇气方面的不足。
“事后张建国回来说了,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一条不知死活、上去就开牙扑咬的狗。”
赵老四颇为认同地讲道:“那个时候,老乒们还没有这么一条领头的狗。”
先动手的是张建国。
他手持一把刮子,完全没有犹豫,照直就向眼前的人群扑了过去。
猝不及防地,那把刮刀就砸在了一个老乒的面门上,顿时红的就喷溅出来了。
人群大乱,很多人在挤压推搡中摔倒,滚成一团。
闫胜利刚开始时是有些惊慌,大脑里一片空白。
但观察到对方更紧张以后,立即就变得格外清醒和冷静了起来。
他做了一个判断,这时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死死地跟着张建国,
或者一起死;或者,从刀丛中突出去。
场面实在太混乱了,闫胜利叫了兄弟们跟在张建国的身后,是踩着倒在地上那些人的身体,连挤带撞地向人群外面突。
在这个过程中,闫胜利两次被地上的人绊倒。
第二次摔倒,可能是过于慌乱,再加上人群的挤压、推撞,闫胜利很长时间没能爬起来。
最后还是张建国拽着他的衣服把他从人堆里揪出来的。
突出重围,沿着马路向城里方向狂奔,真正的凶险这时才开始了。
在最初的混乱过去后,老乒们迅速组织起来,其中最凶悍猛勇的一群人骑上自行车,玩命地向张建国等人追了过来。
当然了,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跟在张建国后面冲出来的就是闫胜利、李和平、李奎勇三人。
李和平跑在最后,被追上后,一把钢丝锁的铅头重重地抡在了他的后脑上,人一个趔趄扑出去撞在马路牙子上,锁骨断裂,顿时昏死了过去。
接着被追上的就是闫胜利。
钢丝锁抡击发出的呼啸音就在耳边不断地回响,铅头一下又一下地几乎是擦着他后脑勺落在了身后。
惶急中,李奎勇做了一个急停回身、举刀迎刺的动作,紧跟在身后的人猛拐车把躲避,连车带人摔了出去。
这多少为闫胜利赢了一点时间,但来不及喘息,快跑到阜成门时,后面更多的人又追了上来。
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一身深褐色柞蚕丝衣服的高个子,粗壮而骁勇。
闫胜利从马路窜上便道,这家伙轻巧地一提车把,也跃上便道,抡起钢丝锁就向他的脑袋上砸。
这时别说回击了,就是稍有停顿,立时就会被砸躺下。
再说追兵太多,速度又极快,撞也能把你撞飞了。
这时,张建国跑在最前面,离他大约有四五步远。
危急中,闫胜利下意识地喊了张建国一声。
而张建国猛地停步,让过闫胜利,然后他抬起左臂护住头,右手顺势就是一叉,戳进柞蚕丝的臀部……
在护城河边,张建国、闫胜利站住了。
追击的人也远远地站住了,没人敢再追上来。
“其他人的遭遇就没法说了,唉——”
赵老四叹息一声,心里默念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江湖老。
只脚踏入这江湖,没有大机缘,只能在江湖老。
这里的老可不是混成老头,而是年纪轻轻就……
“张建国胳膊受伤了,闫胜利没啥事,”赵老四介绍道:“李奎勇的情况有些特殊……”
说起这个李奎勇,赵老四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那个危急、慌乱的时刻,这老哥坚持不肯丢弃那辆从亲戚家借来的旧自行车。
向外强突的时候,他是跟着跑出来了,可后来鬼使神差地,他又返身跑了回去推那辆车子。
结果被人一扎枪刺中大腿。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还要去推那辆车,又被扎了一枪。
最终他满身是血地骑着车子回到了城里。
“腿上和屁股上的创口并不深,可就是不愈合。”
赵老四叹了口气,说道:“医院不敢去,跟家里上了白药也不管用,疼的咬牙都挺不住……”
这个情况李学武倒是知道,昨晚顾延说了。
赵卫东等人是真拿张建国等人当死敌了,在行动之前,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刮子和扎枪头上,都涂抹了药粉。
他们的父辈,当年在对付日寇时,也是这么干的。
伤口半年不愈合,一辈子残疾。
“张建国不用去管他。”
李学武听完了赵老四的讲述,好一会儿才交代道:“你去问问李奎勇,要义气还是要命。”
“要命的话,就去分局找姬毓秀自首,然后你送他去我爸那,告诉他半年之内不能下山。”
“明白——”赵老四轻声应了下来,而后又犹豫着问道:“如果他不去自首……明白了。”
这话他只问了一半,就在赵老四迟疑的空隙却没有见李学武有任何回答的意思,便了然地点点头出去了。
要义气?还用问吗?
——
为什么要跟赵老四问张建国的事呢?
因为聂小光的供述里,就有张建国。
李学武也是没想到,聂小光敢对李怀德动手,其中还有张建国等人牵扯其中,这可不是小事了。
孤立事件可以容忍,真有预谋可是挑战他底线了。
李学武是见过聂小光了的,这小子倒也是坦然,一见着他什么都说了,包括报复李怀德的动机。
李学武没再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一个是关于张建国的。
因为知道聂小光跟张建国等人混的好,他又没有打埋伏的脑子,怕有人给他出主意。
所以李学武问他,是不是张建国撺掇他如此报复李怀德。
可聂小光说不是。
聂小光供述,就在他去往李怀德家的时候,骑车子从交道口路过,正看见张建国带着人过去,双方连招呼都没打。
自那次会谈之后,聂小光与张建国就渐行渐远了。
聂小光供述,他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张建国一直在忙于结交和应酬,他结交了很多血统高贵的老乒。
他讲张建国在那时一定很得意,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受到了尊重,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他认为这些结交和应酬给他带来了高尚等级的朋友。
可以把刀子交给朋友,但他交给的,是朋友吗?
赵卫东给老乒圈子里说,其实张建国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忍耐,相信社会一定会进步。
未来出身和身份不会再划分界限,人与人坦诚相处,更没有了思想和意识上的争斗。
听见张建国的事,聂小光无话可说。
听了李怀德原谅,聂小光沉默良久。
他今天得到了一极其荒唐的结果,证明了他的一腔热血都是荒谬的。
谈话的最后,聂小光坦诚地说出了撺掇他的人其实是赵卫东,因为赵卫东恨李怀德抢了他的女人。
——
PS:
还记得红颜祸水是谁吗?
还记得聂小光是怎么跟赵卫东接触上的吗?
知道为什么李学武要关注老乒和顽主的矛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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