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夜是一杯毒酒（1 / 2）

90?33'36"E/30?42'59"N，38号地下城，名为‘凤凰’。

凤凰城又叫‘新凤凰城’，意指‘希望、重生’，就是希望人类能在将来必临的大灾难中涅磐重生，人类文明得以延续；算是将人类心中的祈冀物化于形。

坐标位海拔-1521米，地底超深处，新凤凰城一号积货城。

该积货城是新凤凰城七座积货城中最大的一座，积货空间500k3；积货品类：A级一类，单品。该城唯一积货品类是固态空气，饱和存储量与积货空间同等。

此积货城与主城毗连，设双向连通通道。虽然该城整体存储空间外壳仍采用单原子交叉材料无缝敷设而成，但在设计之初，考虑到地球引力对固态空气的作用力强度，该城在数处地质承力薄弱点仍设有反重力助托系统装置，以防几乎不可能的意外发生。该积货城一次饱和存储，可供应主城97个地球公转周期用量。

另一A级一类、单品积货城积货品类是固态水，为净化固态水，采用同种固化技术；固态水理论稳定态温度接近0k，为微观运行系统最低稳定态堆叠体，并非是冰，而是一种水的类低维叠合存在状态。

理论上，这种固体水可以作为宇宙飞船的整体材料使用，并且除了逆向还原工程，人类无法使用除核子应用技术之外的任何应用型人造温度将之融化。

固态水体的用途主要只有两种：居民饮用、空气成分调节。所以，逆向还原后的液态水通过特定渠道，96％输送至主城饮水系统，3％输送至空气成分调节系统，剩余输送至其它应用系统。饱和存储量，可供应主城半个世纪的正常用量。

每座地下城的空气固化工程都是就地（同坐标位）进行。两个原因：一是运输成本原因，二是空气质量原因。

所有地下城头顶上的地表水体都已不复存在，新凤凰城也不例外，头顶的地表已经变成一大片泽洼之谷，巨量的水体大部分为本城固化存储起来，少量被临城运走。其它地下城固化水来源，除个别几个临近巨量地表水体之城，大部分为地下水和冰川。

由于两大固化工程昼夜全功率进行，所带来的气候变化也是明显的。这片两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地球之脊，已呈现出颓败的态势。最显著的变化是绿植面积不断缩减，人类正蚕食山巅上的纯洁，寒漠和刺骨的戈壁之风昼夜呼啸不停；

艰难生存在地表上的原居民常常会看到：流云像雪崩一样从雪山上滑落，倾泄而下，卷裹着漫天雪尘，如一条条奔腾的雪龙顺着陡峭的山壁俯冲而下，贴着开阔的草原大地，呼啸着从眼前的远处飞流而过，冲向某个方向，又在远处几乎目不能及之处突然溃散，遮天蔽日……

地球之巅，第一次出现了人造季风。

狂风从东北方向来，昼夜嘶吼，将扬沙带到雪山顶部，加剧雪山融化，引起惊天动地的雪盖垮塌。

西南风贯穿了喜马拉雅山，催醒万年未曾下山的、沉睡中的白雪，裹挟着雪尘和冰砾，在湛蓝的晴空之下如漫天愤怒的游龙，来到广阔的平川之上，遍处游走，寻找可吞噬的目标。

雪龙与东风相撞，发出晴天霹雳！昏天暗地中，牧牛人撇下车子，急赶他们的牛群躲进不知何时到处出现在各山脚下的人造避风洞，惊恐望着漫天风雪深处电闪雷鸣，仿佛要将头顶的天空撕裂。

牛群的巨眼中盛满了惊恐，转动着头颅不敢发声，瞪大牛眼左右寻找，拱着臀向后退，全都顶到山洞底壁，挤作一团。‘噼喀’声一响，牛躯就齐齐耸动，肚腹一阵阵嗡嗡作响，仿佛与异象产生共鸣。

牛群腹下和后臀沥着尿液，牛尾下的排泄物稀里啪拉顺着臀腿往下落，牧牛人伏在瑟瑟发抖的牛腹下向天跪拜，面贴于地，祈求神灵庇佑……

“这妮子这次成绩可好了……”一个双颊精瘦的中年男子，双手托着一小块正播放着女孩生活写真的屏幕，眼中充满温柔和满足。

他是一名码货员，负责操作固态空气的吊装系统。现在是现场休息时间（午休和午餐时间）。他已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干了五年，中间没有休假，所以，再干一年，就可以为女儿争取到一个留城名额。至于他和远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妻子，如果夫妻二人都在地下城建设中拥有一个工作岗位的话，如果还能继续干满六年，或许还可以为其中一人争取到一个名额。但可能性不大，地下城有着严格的用人条件限制，单年龄一项，他三年之后就将不符合雇用条件。

他对身旁稍显年轻的同事说，他知足了，只要女儿好好的，他们夫妻没什么可报怨的了。那同事就看到，这个男人的眼里泛起幸福的微光，只是那双眼瞳深处，分明还隐藏着深深的遗憾和伤怀。

积货城用工并不多，更多依靠智能化设备，能够争取到这份工作已相当不易。

每天枯燥面对昏暗无日的狭小天地，除了灯光，就是若隐若现的块状空气。他和这位年青同事为一个操作小组，所以，每天能说上话的，基本只有彼此，如今已似不可或缺的亲人和精神依靠。

同事也为他高兴，发自内心为他高兴。他也在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名额，幸运的是，如果一切顺利，他还可以再为妻子争取。

同事的儿子比他的女儿小几岁，他们彼此说：

“如果小蛋儿不嫌她大，老哥我自作自家媒……”

“只要妮妮不嫌他小，小弟我往北磕头！”

“……”

……

辗转难眠时，两个人想念远方的女人，受不了就开聊：

几年没回去了，如何如何……

“古人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还顶金钱豹……”，五十云云是他们自作聪明加上去的。

寂莫的男人聊女人，无所不聊；彼此交流床上经验，各种姿势的好处与缺欠，常常聊得口干舌燥，更难以入睡。黑暗中闭着双眼，脑子里热烈上演床上夫妻大战，又偷偷品尝彼此老婆的滋味。

然而，疲惫的深夜，最让他们难以入眠的不是缺了女人，而是，他们的女人，被窝里，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仍然不缺男人……

由于人类的力量毕竟有限，海底城的两大固化工程只能在城市的垂直上方进行。空气和水体的固化就地在城市坐标点位置的不同空间位置。

每座海底城的空气和水体固化系统都在浮岛上对应的功能模块。水体固化技术的强大之处在于，无需海水淡化这一多余步骤，只是净化过程中所需要剔除的有害物质多些，因为在逆向还原之后、进入城市饮水系统之先还要添加所需助剂，所以在上一过程中无需多余程序。

人类将固化后的空气和水通过独立升降系统，垂直沉降到城外与逆向还原系统通连的积货点。积货点仓储空间仍是由穹顶材料筑砌而成，为方形广口仓库，预设每个仓库容量均超过对应城市正常一个世纪以上用量。

而且，人类还在加建备用仓库。

人们一想到那随时可能到来的大而可畏的日子，不敢稍有松懈，夜以继日，日以继夜。

建设者们的世界没有了白昼与黑夜；黑夜，变成了白昼的延续，白昼，变成了黑夜的接力。

但白昼，仍是那个白昼，千篇一律的晨升和夕落；

黑夜，仍是那个黑夜，仿佛永恒不变的繁星和明月；

只是夜空之下，许愿的人渐渐多了。

不知是因为流星多了，所以许愿的人才多了，

还是人们的祈愿太多，所以流星变得繁忙了……

清冷的月夜，总有流星划过，如雨……

夜风微凉，泪却温柔；

轻风带走泪的余温，流落一片清凉的寂寞……

女子对夜空说：“你知道吗……，我许的每一个愿，都是‘让你回到我身边’……

这么多的流星，是不是它们……都看到了我的心思……”

苍穹带着繁星，行走在旋转的夜空；

撒下流星雨，换取谁许下的诺言，山盟、和海誓；

辛苦拾起太多的心愿……

晨曦，拉出孤独之人长长的身影；

那影，像一条长长的黑路……

太阳划过一道工作的轨迹，就下了晚班。

夜幕降临，男子又带了化妆舞会的面具，手中的料勺在方格中舞动，如足不点地的芭蕾，又像灵动的蜻蜓点水。

身旁的女人不敢看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手上娴熟地为顾客改刀，心却不在刀下。女子躲在远处树影下，痴痴地将那张面具凝望，于是她的世界就变成了一张化妆舞会的面具。

终于，女子动了。她眨了一下眼睛，长而弯弯的睫毛再承托不住奔涌的心伤……她对着那张面具，一遍遍深情呼唤：